三月中旬的某一个周四下午。
啊,队伍前面又走了一个人,像是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一样,又或者是游戏机屏幕上因为下一行消去而随之退下一行的方块,所有人都向前走了一步或者两步,来填补前面留下的空位。
拿着手机在消磨时间的,或者是东张西望一边等待的,前者占了大部分,毕竟这是一个信息爆炸而且大家都很无聊的时代。至于我?我介于两者之间,在东张西望一会儿并且向前前进了大概半米多之后,我复又低下头来,从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开始用拇指的指纹搓弄着玻璃的屏幕。
不是工作日,但是前来采购者却一点也不见少,也许是因为新月湾的人口基数比较多?大概也不是,中央区的人口无论是从密度上还是从总体数量上看,都要压新月湾一头,但是那里的超市平均排队时间比新月湾少了两分钟二十八秒,这是上个月新月湾的议员在棕榈港议会上提出的。
也就是说,新月湾的超市排队是一个至少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的问题,而且影响到了市民的生活品质,否则是不会拿到全市议会这样台面上去讲的。
神游之中,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太少。没错,新月湾只有两家大型超市,而且,在街区里缺少那些城市里必备的街角小超市。可爱的居民们,无论柴米油盐酱醋茶,其需求只能够在这里得到解决,零碎物件似乎也只能够在此处采买。我关上手机,抬头看了眼队伍前面的人。
“一,二。。。三,四。。。”至少有四个人,他们的手臂上挽着小尺寸的购物篮,篮子里的商品不超过五件。如果有街角小超市的话,这四个人从来就不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在这充斥着不耐烦的躁动的队伍里,出现在这个决策愚蠢,为了节省成本在星期四只开了四个收银台的大型超市里。
更为可笑的事情还在后面,新月湾的面积超过中央区,居民平均收入比中央区高百分之十一,而平均消费差不多也要高到和收入一样的百分比,但是,却没有人来多开哪怕一间超市。
那些高管们,穿着昂贵的西装,住着无数人梦想的宅屋,也许还会搂着那些令许多男人疯狂的漂亮女人的腰,然后就做了一个这样的狗屎的决策?脑袋全他妈长到**上了吗?
也许我也就说中了呢?用小头代替大头思考,似乎是每一个男人的冲动却极力自我否认的本能,自茹毛饮血而来,也无法将之改掉。
而另一个也许,也许我说的都是错的。也许之所以新月湾没有更多的超市是因为新月湾的大片土地已经被面积宽阔的居民住宅给沾满了,也许新月湾的土地单位价格比中央区来得还要高,也许高管们也不如我口中所说的那样脑满肠肥,愚蠢可笑,也许我描述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大相径庭,也许是因为我把自己过多地代入到了别人身上,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许我只是一个冲动,偏执,骄傲,有着过于旺盛的欲望,也可以称之为青春洋溢地男子高中生,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也许。
“您好。”终于到我了,我把堆放着吃喝用度各类商品的购物车推到收银台前,向收银员点头。
收银员是一位白人妇女,微胖,穿着超市的黄色半袖制服。其实现在不过是四月的天气,相比之于半袖,在外披一件薄外套是更为明智的选择,不过我的头顶上传来中央空调机组工作的声音,不为人所察觉的微微暖气润物细无声地送入到顶棚之下,也就无人在意温度之事了。她对我的点头问好报以同样的回答:“您好,这位小姐。”
“嗯。。。。。。”这个词儿传到我的耳朵里,不禁地,我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就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虽然这个称呼已经听了有好几年,但是,这个词儿在我听起来和“变态”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总而言之,没有哪个人会对自己被称呼为“变态”觉得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于我如此,于别人而言,则不是。在放松了自己嘴部的肌肉之后,我从上衣的左边口袋里拿出浅棕混着橙色的钱包,从里边卡夹里抽出红色的会员卡来,将它摆在桌面上,用手指摁着,推向收银员:“给我装两个购物袋,要大号的。”
不需要那么急切地去凸显自己的个性,所谓“昭彰自己的青春”,多点儿或真或假的礼貌与友善,虚着点儿来,其实也挺好的。
付过钱之后,家伙什全部都被装在淡黄色,印有超市商标的袋子里---不是塑料袋,摸上去有些像布,而且有细细密密的网眼,应该是某种廉价的纤维织物,即使弃之不用,扔在野地里也能够比较快地降解掉,不过分地打扰到自然之自然。
推着购物车,出了自动门,就是大面积的露天停车场了,脚下踩的也不是超市白色中掺杂了淡淡蓝色的瓷砖,而是深灰色,明明看上去满布凹陷和颗粒,但是轮胎碾过却感觉异常平稳的干固沥青。
一辆不起眼的车,深到近黑的墨绿色,停在大片的汽车中间,就如同森林当中的树叶一样的不起眼,不能够让我在门口一眼就能望到。即使是找到之后,也要再确认一次车牌,才能够确认“我是车主”。
过时的平顶设计,只有收音机的中控台,手动挡,以及车尾处已经攀上了一些红褐色锈迹的镀铬丰田标志,无一不在表达出“这是一台2005年之前出产的旧汽车”。在旧车行里,花上三四千美元就可以买到。在消费欲望旺盛但是汽车文化不发达的棕榈港,旧车一般无外乎两种人----落魄分子,或者是学生。在年满十六周岁取得驾照之后,母亲买了这辆车作为我的。。。。。。大概是成年礼物?但是成年需要十八岁,所以以“成年礼物”来称呼之显得不太准确,但是我又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指代它呢?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先打开车门,然后拨动驾驶座椅左侧脚边的开关,车尾箱的门弹起。我费劲地,把满载的购物袋放进去,为了能够给它们腾出更多的空间,我还把一个不知道装有什么东西的以塑胶带子封口的纸箱给推到最里边去。
就在我右手举起,扶着后盖准备关闭尾箱的时候,吹来了一阵风。风自太平洋上而来,卷携着寒冷的水汽,或许是想要让我清醒一下,或许是提醒我现在依然只是在春季的门口,更或自然只是想要吹起这阵风而已,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身上披着的天蓝色聚酯纤维外套,为我自肩头,手臂,背上抵御了它们,不包括头部和胸腹----因为我既没有扣上兜帽也没有拉上拉链,就像上一行我说的,只是“披着”件外套。
风就是这样,拨散了,吹乱了我的头发。在我的后颈,扎成马尾辫的缕缕发丝正在摩擦着我后颈上的皮肤,而更为恼人的则是额前,刘海被吹乱了,在意义上,而不是形象上,我觉得它们像是在散落于风中的一张张纸。这些头发,搔弄到我的眼睛,我的睫毛,让我感觉到痒痒,于是,我暂时放弃了关闭尾箱的动作,右手食指伸到额头于刘海之间,将头发微微向上拨起,虽然要不了几多时间,或是因为重力,或是因为气流,它们就又要我再一次去打理了。
这像是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西西弗斯推石头,而我似乎与他也有着某种奇妙地相似关系,只不过我是在“推”着更轻的“东西”而已,但是我们俩都处于一种没法得到解决的问题之中,也许,也许吧,问题的真正解决并不是“石头在山顶”,而是“我在推石头”?因为究生活之谜底,无非每个人最后都是迎来死亡,所以“生活”的答案绝对不会是“死亡”啊。也许真的就是?
就在这样的一个瞬间,我神他妈想知道在我之前,还有之前的之前,这辆来自于2005年之前的丰田车的车主究竟在车里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发生了多少的故事?他会不会在回到家之前,把车停在街边,听完自己喜欢的那四分钟的音乐?他会不会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抓着手机在于别人大声争吵?他会不会一边东张西望地开车,一边与坐在副驾驶座上地人聊天?会不会?
我的窥探别人的欲望,就是这样在一瞬之间,强烈了起来。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我做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把钥匙**锁孔里,然后打火,松手刹,挂挡,走人。
有时候,行动起来往往比思考来得简单。
去哪儿?当然是回家,我家在新月湾圣托卡莱斯街上一幢普通的民宅,就是四周邻居一同采用的现代设计风格,屋子外墙有落地窗可以看看岛屿西北已经看得发腻了的棕榈,草地和沙滩。那沙滩也不是像南边那样成为了知名旅游胜地,常年以来出现在沙滩上的,大都是邻居还有邻居。
除了窗户之外,剩下的墙面都是风格原始粗旷的浅灰色砖块面,还不是原本垒起房子的砖块的模样,而是刻意贴上去的,屋顶是平顶,相当于一个大露台,还铺了人造的草皮,因为如果是真的植草,就必须要有泥土,而有了泥土,也许就会有虫子。虫子嘛,大都不喜欢。
总而言之,如果我将这些意义描述给你的话,你或许要费些精力去在这街道上的许多宅子里去寻找我家的那一间,所以,还不如直接说给你邮箱地址来得准确直接。普通到大约这样的程度。
车就停在街边,街道足够的宽,并且几乎没有哪家会在自己的宅子旁边添一座车库。在我家正对着的那一部分街道,边上已经停了一辆红色的Acura Tlx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母亲比我早先一步到达家中。我两点四十五下的课,没有磨蹭一星半点,就去了超市,就算如此也没有赶上她的脚步。又或者,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她不是比我早先一步,而是早了好几个小时?在中午之前她就已经在家了?反正我不知道,因为我没看到过她固定的生活轨迹,也从来没有去多问过。
开门,两只手一边一个大购物袋,我的手臂就像是扁担一样。脚下踩着淡蓝色的地毯,地毯往前走是一个台阶,台阶上就是家中真正的地面----原木色的地板。我用右脚的足弓部分勾住左脚的后脚跟,以这样的方式把鞋子从脚上脱了一半,把购物袋暂时放在地上,回身关上家门,然后再拿起购物袋,把鞋子完全脱掉,踩到了木地板上。
出了玄关走廊,就是客厅,客厅连着饭厅,中间用一道白色的镂空栅栏隔开。开放式的厨房就在饭厅向里,用及腰高的柜台与餐桌所占据的空间相隔开。
厨房上的灯是打开的,有淙淙的水声传来,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正在占用着水槽。一件米色的休闲短外套,蓝色牛仔裤,代表着中国女性的黑色头发如瀑布一样顺着重力毫不抵抗地垂下,落到腰部以下的位置。
水声停住,因为她关上了龙头,用水槽边的毛巾擦干了手。
“篍儿。”她转过身来,正看向我。
“诶。”下意识地,我回应了她一声。
如果我对以往的经历做一个统计,统计一下所有见过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这些长辈们对我的评价,那个关键词会是什么呢?
居然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
妈妈。
“你很像你妈妈。”
这句话听得我耳朵之中几乎要被这规律的声波给摸出一层茧子,又或者那只是我的不耐烦和抗议。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也许是我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有也许是我最喜欢自己的地方。
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我从来不敢去多想一下。
确确实实,如一卵双生的双子一样,从形体,到面容,我和母亲都处于几乎完全一致的水平线上,但是,总有个但是,我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很好区别。
母亲是一个自信、成熟的女人,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着,行为举止大方不拘谨也不唐突,坚强的同时却又对子女又无尽的温柔和包容,没有过多的干涉也从来不让我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我不知道这样的她究竟是诞生于我出生之前还是出生之后,没有一个长辈能够跟我说说母亲年轻之时,也没有看到过在1999年以前的相片,总而言之,在我出生之前的母亲,好像就是宇宙当中无数的弦一样,理论上存在,但无法被我观测。
我和母亲,两对中国人的棕褐色瞳仁相对着,在沉默中过了一秒钟。
“东西放在冰箱门边就行了,”母亲她的手还带着湿漉漉的水分,想要用纸巾将之彻底地擦干,“我会摆好的。”
“哦。”我把装得满满,被袋子里的商品撑出轮廓来的袋子放在冰箱旁边的地面上,“让一下,我洗个手。”
“好。”母亲向外挪开一步,给我让出水槽前的空间,“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在冷水的冲洗下,我的手心相互搓洗了两下,然后又搓了两下手背,关上龙头,挂在我手上的水珠,从指尖落到水槽里,砸成许多瓣。
我抬起头,看向这一面外侧,与母亲相对的落地窗,就和我之前描述的一样,看了多年的草坪和棕榈,在棕榈的叶之间,照来了已经翻出微微的橘色的阳光,阳光穿透这一片罗织起来的薄薄绿幕,究竟是容易?还是不容易?
母亲总是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满足得了我的胃口或者是我的胃袋,没有用看起来有些麻烦的毛巾擦手,我直接用体恤衫吸干了手上的水分,留下好几道深色的痕迹。
“随便吧,怎么样都好。”
确实怎么样都好,因为你很好。
忽然之间,我又想了起来,对于母亲,我抱持着和我一样的态度,我很爱她,但是又有点儿讨厌她,不是那种厌恶,而是想要刻意地,带着青春期的叛逆地,离她远一些,就像当时我出生之时那么用力的要脱离她的身体一样,现在我又想努力地离开她的羽翼之下。但是反过来,我却深感觉自己无法离开母亲,我知道她也根本离不开我。
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人会讨厌和自己相像的人,这也就解释了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在青春期之时总是会紧张。
这样的关系又印证到了我与我的母亲身上,是不是说,我是个自恋的家伙呢?
哈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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